西泽尔从树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一个让他倍感意外的身影拦在了他回家的路上：
身着导师长袍的黛尔菲恩背对喧嚣的人群、冲天的火光与烟柱笔挺的站在路灯下，温润柔和的白光静静地游弋在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灿金色长发间，远远看去如同覆上了一层轻盈通透的薄纱。
“菲恩姐？”
下意识停住脚步的西泽尔稍稍一愣，这才想起将手背上仍是一片通红的左手藏在身后。
但他随后便发现黛尔菲恩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微微歪着身子朝他身后张望着，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到他过于刻意的古怪举动——
“菲恩姐，你在看什么呢？”忍不住心底那份好奇的西泽尔一边询问对方，一边不住地瞥向自己身后那片空荡荡的树林，“难不成我屁股后面跟着什么东西吗？”
闻言，黛尔菲恩不禁挑起眉梢眼神微妙的看了眼西泽尔：
“塞拉呢？”
“……嗯？呃、塞拉？”
——菲恩姐怎么知道我和塞拉在一起的？
强烈的惊讶感旋即被尴尬和无奈和心虚的情绪所替代，垂下脑袋的西泽尔咧着嘴用力挠了挠后脑勺，磕磕巴巴的回应道：
“她呀……怎么说呢，先是无缘无故的发了通火，接着又自说自话了一番，最后没等我开口她就回去了……说实话，这丫头今天晚上搞得我挺莫名其妙的。”
虽说嘴里是在回答黛尔菲恩的询问，但西泽尔的眼神却总是闪闪躲躲、不敢直视对方——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被正宫当面撞破的古怪感觉，让他整张脸烧得几乎都快冒出火苗：
哪怕他也明白自己当初试图追上塞拉的时候没有抱着什么额外的想法、他们两个人之间也不曾发生什么不明不白的事情，可像这样被黛尔菲恩毫无预兆的直接提及的情况下，他仍然心慌得厉害。
“她回去了啊……”
黛尔菲恩意外的没有调侃西泽尔此时的窘态，而是捏着下巴尖儿缓缓重复了一遍他的说辞。
“嗯，对，她回去了……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黛尔菲恩与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的西泽尔对视了片刻，才重新垂下眸子低声问道，“你知道她说的这个‘回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她稍显迟疑的反问，让楞了一下的西泽尔顿时明白了过来：
——啊，果然是这样……
“……你们其实早就知道塞拉要提前退学，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对吧？”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能解释清楚了，爷爷的说辞、菲恩姐的举动……包括塞拉的部分奇怪行径，都是围绕着这件事发生的转变啊！
虽然这样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塞拉会随身携带那样的危险品……
“这是塞拉的要求……她的意思是想自己跟你说的。”
“走之前才说，未免也太晚了吧？而且连告别的时间都没给我留，把我丢在林子里自己先跑了……”西泽尔叹了口气，摇着头向黛尔菲恩身边走去，“菲恩姐，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上次塞拉的同族来探望她的时候？”
迎着西泽尔满是询问意味的视线，黛尔菲恩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原本说好的是等考核过后再走，但今天下午突然改成今晚就走了。”
“……为什么？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西泽尔站定在黛尔菲恩身前，抬起视线看向对方眼底那抹因迟疑而变得凝滞了起来的层层微光等了半晌，最终等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句回应：
“……你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塞拉这个时候或许还在宿舍整理行李，或是在办理离校手续也说不定……”
落入耳中的声线意外的微弱，仿佛一阵风便能轻易吹散一般。
——既然说不出违心的话就不要勉强了嘛……
黛尔菲恩迟钝蹩脚的表现让西泽尔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激动——
“不用了，学院再好，终究比不过生她养她的地方，塞拉总归是要回去的。”在心底的那份暖意驱使之下，西泽尔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力搂住了黛尔菲恩的肩膀，“既然她不曾表露过想要留下来的意愿，我这样去劝她岂不是成了试图拆散她们族群的恶人？”
西泽尔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缓与稳定，尽量想表现的放松一些，但紧贴着他手臂与胸口的柔软温热以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让他僵硬的身子怎么也活动不开。
“……”
直到确定自己怀中的黛尔菲恩在最初的下意识般的挣扎后便不再有其他的动作，他才稍许松了口气。
凑巧的是，正当他刚刚放下心底的胆子，黛尔菲恩的声音却冷不丁的传了过来：
“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塞拉是真心喜欢你……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你应该好好珍惜她对你的这份感情……”
“……”
——妈呀吓死我了……
西泽尔张着嘴巴深吸了口气，陡然间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让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这才严肃的回应道：
“可塞拉是精灵啊，近千年的寿命……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绝望了。”
“用上共享生命的精灵秘术就可以了，我问过塞拉的同族，塞拉确实有成为祭祀的潜力和天赋，她必然是能学会这些的。”莫名的，黛尔菲恩此时的语气仓促而迫切，她没等西泽尔回话，便紧紧地将脸靠过来贴在西泽尔的额角旁，笑着叹息道，“别等我了，傻小子……真的，不值得……你没必要把自己的年华浪费在我这么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身上，塞拉才是你更好的选择，相信我，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留下来的……”
“……但我觉得我自己现在已经拥有最好的选择了。”
西泽尔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听到黛尔菲恩这么说了，但就和以前那样，他的回答永远是拒绝的：
“就像你说的那样，塞拉不过是个不懂世事的孩子，而我只是她近千年的旅程中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罢了，不见得是什么好的选择，她可以因为我一时的关怀与照料驻足停留，却没必要抛弃所有的可能来回报这份恩情……这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更何况，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带着什么目的而来、期间又做了什么需要向我道歉求原谅的事情而走，这样不知底细的人，我哪敢轻易的靠近。
在内心深处默默补充这么一句的西泽尔伸手捏住黛尔菲恩耳边微微翘起的一撮金发，细细摩挲起来：
“至于我……菲恩姐，你是在我当初困难、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第一个拨开我心底那片迷雾的人，对我来说你不仅仅只是救命恩人，更是停留在我心中的一盏明灯、一道彩虹、是最绚丽温暖的阳光，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让我放弃吗？抱歉，我是不会退缩哪怕半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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